约堡一家人

现在网消息 掐指算算，来到约翰内斯堡已经快一个月了，在这段时间内，除了同住一个房间的记者兄弟，我最亲密的伙伴当属黑人司机Dan。Dan的身材虽然有些发福，但却充满了活力，当他告诉我他已经53岁的时候，我甚至感觉是一个玩笑。Dan很守时，几乎从来不迟到，只有一次因为要送母亲去看病，他才晚来了30分钟。Dan很健谈，尤其是谈到母亲，他总有说不完的话，但Dan却从来都不提有关父亲的话题。Dan很幽默，载着我在约翰内斯堡四处奔走的时候，他总能找到有趣的事情和我分享。当我如愿来到Dan位于约翰内斯堡索维托黑人区的家里做客时，第一次有了和Dan安静相处的机会。这个生于索维托长于索维托的黑人司机，向我讲述了很多埋藏在他心中的故事。

父亲

抛妻弃子 远赴英格兰

1956年10月，Dan出生于约翰内斯堡的贫民窟。当时，他的父亲和母亲还处于同居阶段，并没有正式结婚。Dan的出世对于这对尚显稚嫩的年轻人而言，可以说是喜忧参半。“妈妈告诉我，当时他们都很开心，因为两个人终于拥有了爱情结晶。不过对于两个没有正式工作的年轻人来说，抚养一个孩子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为了能给Dan的成长提供相对好一些的条件，他的父亲下决心要成为一名艺人。“我父亲拥有出色的音乐天赋，在我三岁的时候，他就成功加入了约翰内斯堡的一个知名乐团，名字叫‘KINGKONG（金刚）’。从那以后，家里的收入直线上升，我又有了一个弟弟，那段日子回想起来还真是快乐。”

随着在南非迅速走红，KINGKONG乐团甚至获得了赴欧洲演出的机会。1961年7月，在约翰内斯堡国际机场目送丈夫乘坐的航班起飞的那一刻，Dan的母亲没有想到，这竟然成为自己和丈夫的永别。“当时我才5岁，妈妈告诉我，爸爸去很远的地方表演，要两个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很多礼物。我每天傍晚就坐在家门口等，但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Dan的父亲和KINGKONG乐团的另外3名成员，通过向当地移民局递交材料，成功地留在了英格兰，并在若干年后与一名白人女性结婚生子，成为英国的合法公民。此后，他断绝了与妻子和儿子的联系，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我并不恨他。对于当时的南非黑人来说，欧洲就像天堂，谁都梦想有朝一日离开南非，到那里定居。所以，我能够理解爸爸的行为。我和妈妈并不想打扰他的新生活，也不指望他会寄钱给我们。但是，他不应该和我们断绝一切联系，这种行为让我们很伤心。”

直到20年后，Dan才从叔叔那里得知了父亲的联系方式。“我给他打了个电话，当他知道我是谁的时候，显得很惊讶。他说了一大堆对不起。不过，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又过了26年，50岁的Dan收到了父亲病危的消息。父亲通过律师表达了在临终之前再见Dan一面的愿望，在征求了母亲的意见后，Dan生平第一次离开南非，坐上了飞往英格兰的飞机。“到了那里，我见了爸爸最后一面，看到他躺在病床上苍老无力的样子，我想我已经原谅他了。”

母亲

为保护儿子曾被判监禁

丈夫离开的时候，Dan的母亲年仅27岁，尽管独力抚养两个孩子的生活非常艰难，但这位坚强的女性从未放弃希望。为了保证孩子们不受伤害，Dan的母亲也没有再嫁。

“知道吗，我的妈妈是一个伟大的女性。她给了我生命，教我如何做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为了养活两个孩子，Dan的母亲最多的时候要打四份工。“妈妈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但她希望我和弟弟至少能够念完高中。为了挣够学费，她一大早去公园打扫清洁，中午帮别人洗衣服，下午去超市做搬运，晚上在家编织手工艺品。”

1972年，15岁的Dan因参与反种族隔离政策的活动而被警方通缉，为了保护孩子，母亲把Dan送往开普敦的亲戚家中，独自和警方周旋，最终被判监禁3个月。“当时我吓坏了，但妈妈很冷静，她托人把我送到了开普敦，临走时她对我说，‘孩子，不要害怕，不公平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记住，你在开普敦一定要完成学业，妈妈在家里等你。’”

为了报答母亲，Dan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在拿到人生中第一笔工资后，把钱全部都交给了母亲。“当时妈妈很高兴，我甚至天真地以为她会流泪。但她只是乐呵呵地把钱放在小盒子里，第二天就帮我存进了银行。”从那以后，Dan每个月都会把工资的70%全部交给母亲，虽然他的本意是想让母亲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但她却总是只拿出很小的一部分用在生活必需的支出上，剩下的全部存进银行。“她永远都在为我考虑，这也是为什么当我想结婚、买房、买车的时候，存折上的数字总是不会让人失望的原因。”

工作

世界杯期间日赚1000

作为我在本届世界杯期间的专职司机，Dan绝对是一个称职的导游。南非几乎没有公交线路，公路上几乎都是私家车和中巴，出租车数量少价格高。

在我好奇为什么他会对约翰内斯堡如此熟悉的时候，Dan笑着说：“我的驾龄可有30年了，只要给我一个地址，我就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把你送到目的地。”从18岁高中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算起，35年来他干过很多工作，最拿手的当然是驾驶。

世界杯开赛以来，Dan每天的收入至少有1000兰特（约合人民币1000元），这比平的收入高出了一倍，“世界杯开始前，一天最多600兰特，现在好多了。感谢世界杯，感谢国际足联，当然了，还要感谢你这个中国朋友。”

婚姻

分分合合 50岁后得女

有了母亲这个理财高手，Dan很快就攒够了在市中心买房的首付，并在26岁的时候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但遗憾的是，在和第一任妻子生活了十五年后，Dan选择了离婚。

为了两个女儿能够更好地生活，Dan把房子留给了前妻和两个女儿，自己“净身出户”。“根据法院的判决，房子本来应该归我。但我是一个男人，可以自食其力，所以我把房子让给了前妻和两个女儿。”

2008年，51岁的Dan遇到了比自己小20岁的Emily。年龄的差距并没有阻碍他们坠入爱河。相识3个月后，Dan再次走进了“围城”。第二次婚姻，让Dan在去年品尝到了老来得女的惊喜。“Natalie是我的小宝贝，这种感觉很奇妙。我已经53岁了，但这个小东西却还只有1岁半。也许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对于Natalie的未来，Dan希望自己的小女儿能够成为一个从事高等工作的，真正受到尊重的人。“种族隔离政策虽然已经被推翻很久，但大部分黑人依旧从事着比较低等的工作，白人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们进行压迫，但事实上，我们的地位仍旧处于底层。”在Dan看来，唯一改变命运的方法就是送孩子去读大学，但是南非上大学费用很高，平均一年大概要6万兰特，“我从孩子出世的时候就开始给她存教育基金，等到她18岁的时候，这笔钱应该足够她完成大学学业。”

生活

11口人蜗居80平米老房

与前妻离婚后，Dan回到了索维托，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在这个80平米的家里，一共住了11口人。“这是政府当年整体迁移时建的房子，有50年的历史，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大概20年前，妈妈买下了这里的产权，当时花了接近12000兰特，现在要是转手出售，应该可以卖到80000兰特。”

在索维托地区，Dan的家庭算得上中产阶级了。除了Dan是私家出租车司机外，Dan的弟弟在一家汽车修理厂打工，Dan的表姐在一家超市做收银员，表姐的两个女儿也分别在两家公司做职员。这个家庭拥有一部汽车、三台电视、两个冰箱、两台音响。除了Dan一岁半的女儿，每个人都有一部手机。

作为一个超级球迷，Dan不仅熟知欧美传统强队，甚至可以准确说出几位日韩球员的名字。不过，对于中国球员，他却一个都没听说过。每次我去现场看比赛，Dan总是默默地在球场外看大屏幕直播。看着手握价值不菲的门票进入球场的各国球迷，他的眼神中写满了羡慕。

世界杯小组赛阶段的门票对南非本地居民的售价仅为140兰特，但是Dan仍然舍不得，“这些钱能给家里买不少吃的。”在不需要送我去球场的时候，Dan就到距离自己家只有100米的小酒吧和朋友们一起看球。两瓶啤酒和一盘花生就能陪伴他度过一个放松的夜晚。

也许在很多年以后，Dan依旧会记得这段令他终生难忘的日子。正如若干年后，身处北半球的我，也会想起2010年南半球的那个冬天，有关世界杯，有关一个黑人司机的快乐生活。

蜗居在南非

在这个80平米的家里，一共住了11口人。Dan的一家三口，Dan的母亲，Dan的弟弟和弟媳，Dan的堂兄和堂嫂，Dan的表姐以及表姐的两个女儿。尽管人均面积不到8平米，但Dan对于这种蜗居生活却非常满意。

（长江商报特派记者 万李 发自约翰内斯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