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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五文弄墨之
龚晓跃
专栏
当瘦削而有力的克洛泽接到波多尔斯基传中,以游戏的姿态将球送入阿根廷大门,我身边的两个身穿阿迪达斯蓝白间条球衣的阿迷——房地产土匪撒韬和历史学家谭伯牛,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比分改写成3比0的时候,撒韬情绪回复稳定,谭伯牛则长出了一口气,他扭过头,很正式地对我说:应该祝贺德国队,他们打得确实漂亮,希望小朋友们能再进两个,就算向马拉多纳致敬。
比赛结束后,谭伯牛去了天台,秀外慧中的酒吧老板老刘追出去,几分钟后,老刘告诉我们,历史学家在外面猛抽烟,眼角尽是昏黄的泪滴,他说输是输了,就是想到老马就难受,那么骄傲的一胖子。他的神态,仿佛在跟闷热的空气对话。
我在南非世界杯开幕之初写过:一个成年男性,如果热爱足球游戏,却没有粉过阿根廷、信过马拉多纳教,是无法理解一众阿迷面对其他一般球迷时,那青山遮不住、必然要奔放的巨大心理优势的。我身边的马教信众,嫩
一点的年方而立,老一点的四十不惑,出道早的,在1982年目睹暴躁的少年老马一脚踹向对手下体时就悍然入教,觉悟晚的,也因为在1990年领教了已然步入颓废的成年老马以飞大麻般的灵感立毙巴西,就追随至今。
追逐马拉多纳的这群人,大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从事着尚有价值的工作,也过着相对不错的日子,虽然有时候也放浪形骇,但大多数时候人模狗样。可我们为什么热爱马拉多纳?
因为老马敢追着国际足联骂那些官僚黑社会。我们经历的冤屈一点都不比老马少,也常常有骂人的冲动,然而一旦想到老婆孩子、事业前程,我们就会集体无意识地把那句本当脱口而出的暴骂,吞咽回那行将或正在发福的中年小肚子最黑暗幽深之处。我们是把他那一声暴骂,当作自己的暴骂了。
因为老马敢照着骚扰他的狗仔队悍然扣动气枪扳机,而我们顾及所谓形象影响,总是像个小妾般忍气吞声,我们把他射出去的子弹,当作自己的
子弹了。
因为老马敢为了赚钱而大大方方地戴上两块手表、穿上紧凑如保暖内衣的名贵西装,而我们总是处心积虑,惦记着领导是否满意老婆是否愿意孩子是否乐意,我们把老马的质直无伪,当作自己的质直无伪了。
年轻时粉马拉多纳,粉的是他无与伦比的球技。如今还粉马拉多纳,粉的是一个真实坦荡的小人。这小人其实是我们卑微心灵的一个写照,我们迷恋他,歌颂他,想像他一样,无拘无束,我行我素,当岁月蹉跎,老马的真实与做得到,因了我们的不真实与做不到,变得更加弥足珍贵。
经历空前的惨败后,马拉多纳如常亲吻了他的球员,特别是梅西——他在南非梦魇般的经历多么像同样年轻的马拉多纳在西班牙的悲剧。老马说“就像他们踢在我的脸上”,然后又不顾怎么着都是紧身的西服的束缚,要对出言不逊的球迷饱以老拳,最后还坦然表示随时准备去职。
你几时见过如此有型有范的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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