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智(出版人 作家)

　　德国队3：2战胜乌拉圭队，歆恬松了半口气。

　　歆恬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对世界杯不感兴趣。一群人分成两派，来来回回追球，把球弄进门里，一方就哭，一方就笑——这是她对足球比赛的原始描述。但她最近改变了，热烈关心足球，起因是总听到有人说起预测很准确的章鱼。她一开始以为章鱼是人，后来知道章鱼是外号，真名叫保罗。再后来，她知道章鱼就是章鱼，保罗是人类起的名字。她还知道，章鱼又叫“章鱼哥”，在德国奥博豪森水族馆里清心寡欲。

　　在章鱼预测了4场，而且场场准确的时候，歆恬才确切知道章鱼。有人告诉她，章鱼是蒙的；有人反驳，章鱼预测德国队输给塞尔维亚队，也是蒙的？有人告诉她，章鱼后面有专家团队；有人反驳，贝利、贝肯鲍尔是专家吧？张路、李承鹏、黄健翔是专家吧？怎么都预测不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歆恬却愿意相信章鱼有某种神秘的力量。生活如湖，波澜不惊，一点涟漪就是难得美好的风景。但总有人喜欢用风吹水面或者暗流涌动来解释，显得很博学和科学，却不肯看到，那是一只飞鸟掠过，看倒影如画，忍不住一声鸣叫，嘴衔的一粒松子掉落。

　　歆恬从此就在晚上盯德国队。她看比赛的时候，拿着章鱼的预测，比勒夫都紧张。德国队对西班牙队，她帮章鱼捏了一把汗，唯恐预测错了。结果，勒夫在德班的夜里消失，她在南京的晨曦中欢呼。她这才明白，自己原来不是德国队的球迷，是章鱼的粉丝。

　　“我以后选老公的时候，放一堆男人的照片，‘章鱼哥’往哪张上爬，我就选哪个结婚。” 歆恬说。

　　我听到这个故事，扑哧一声笑了。

　　在多极化的世界里，生活越来越多元，足球被赋予的含义丰富了，球迷的成分也变得复杂。南非世界杯与我们的记忆大不一样，不再是单一的惊险，不再是纯粹的紧张，关于足球、由足球引发的多了。世界杯越向后，焦点应当越集中。这就像一场战役，各个歼灭了，最后集中围歼指挥部，指挥部在高地上。但恰恰相反，世界的注意力，在这时候不由分说地分散，越来越多地被一条章鱼吸引。以至于球场上谁胜谁负，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比赛结果要符合章鱼的预测。就连伟大的德国队，在精神领袖勒夫的带领下，也似乎不是为夺冠而来，来就是为了输给西班牙队，然后战胜乌拉圭队，获得第三。

　　现在，德国队松了一口气，乌拉圭队松了一口气，世界松了半口气——那半口，要等西班牙队夺冠才能松。章鱼的寿命只有三岁多，而它已经两岁多了，铁定不能在2年后的欧洲杯、4年后的世界杯再现，人们最软弱和最温暖的一根神经，就在这时候恰到好处地被它舒缓的触须，拨动出难以名状的悲悯。人们越来越担心它会失手，越来越希望它的预测百分之百准确，然后把对冠军的猜想，演奏成千古绝唱。

　　歆恬那半口气也悬着。但无论是西班牙队夺冠，还是荷兰队折桂，在她今后关于南非世界杯的记忆中，一定没有冠亚军，只有一条没有婚姻的章鱼保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