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驿

　　发现记忆总要靠百度之后，真得承认有点老了。老到一想起世界杯，脑子马上就打上了马赛克，时髦的说法就是一脑子记忆碎片。学过高数知道一切形状之物体被微积分后结果皆能成圆，圆！脑袋和足球的唯一共同点，回忆按着这个思路倒着跑圈，遇上了不少熟悉的球星，也遇上了一些藏在记忆深处，有可能永远也想不来的人和事。

　　时间停顿在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与黑白相间的足球一起跳进脑海的还有邻居宁大爷和他家的大屏幕黑白电视机。

　　那年初宁大爷出国到荷兰，神神秘秘地运回了一台巨大无比的黑白电视(可能是25寸)。方言里荷兰河南不分，小朋友以为河南定是如美国一般发达，以至于因为二毛的娘是河南人，我们一度对他刮目相看，他干坏事，她娘呵斥他“二毛，恁弄啥呢”，我们都觉得悦耳。

　　宁大爷是一个好客的长辈，他爱养昙花，每年开花时，都会让邻居带小朋友去看花，昙花夜里开，开得快谢得快，小孩对昙花一现没兴趣，对他家的大电视感兴趣。大爷一不留神，就有小朋友用刚刚在泥地里弹完玻璃球的手摸了他家的大电视，宁大娘眼尖不干了，赶紧拿红绒布做的罩把电视机罩上。那年中央电视台已开始录播世界杯，小朋友动了想去他家看大电视的念头，宁大娘有了前车之鉴，理所当然地拒绝了我们，她对付我们的话总是那句——“在唱京戏呢，你们不爱看。”宁大娘蒙不了我们，但她的话定是给我们的幼小心灵留下了阴影，直到现在再精彩的京剧都让我昏昏欲睡。

　　那年世界杯，没能看成宁大爷家的大电视。但意大利、巴西影星们的光荣事迹还是很快传播开来。踢球蔚然成风，小朋友记仇是天生的，宁大爷不在家，我们常拿刚从水沟里捡起来的皮球朝他们家门上踢。二毛蹿到门前自称钢门佐夫，其实没人爱跟他争门将。宁大爷的儿子宁伟使着吃奶的劲把球照着二毛胯下踢，好像二毛身后的门不是他家的。

　　大家都愿意当罗西，因为他进了很多球，也有人愿意当济科，他的一记倒挂金钩让我们着迷，宁伟不久后就因为模仿济科而崴伤了左脚，被宁大娘提着耳朵揪回了家。那年世界杯不仅渗透进了我们的生活，还在学习中发挥了作用，小学数学正在教图形，男孩子课本的三角形上，都被画上了球星的名字，苏格拉底、济科、法尔考是一组，普拉蒂尼、蒂加纳和吉雷瑟是另一组。语文老师让我们用“废寝忘食”造句，她的标准例句是“某某某废寝忘食地学习”。我们用现实回答她，我们废寝忘食地踢球，踢得昏天黑地，每个人红扑扑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缕缕黑色的汗渍。“某某某，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今天的网络熟句，当时曾从我们耳边嗖嗖地飞过，大家却充耳不闻。那年还有一件事让男孩子们记忆深刻，为争夺马岛英国跟阿根廷动了手，阿根廷用法制飞鱼导弹击沉了英军的谢菲尔德将军号巡洋舰，但结果却是阿根廷战败。当时谁也没想到，四年后一个姓马的家伙在球场上狠狠地报复了一把英国人。

　　1986年世界杯前一年墨西哥城发生了大地震，那年的世界杯号称史上最好的一届，两件事联系起来，似乎说明一个道理，足球是最好的疗伤剂。我们崇拜马拉多纳也佩服同学山本，崇拜马拉多纳是因为与英格兰交锋，他单枪匹马骗过包括守门员希尔顿在内的5名防守球员，佩服山本是因为他能惟妙惟肖地模仿马拉多纳。

　　与英格兰交锋，当年的小马哥拿手进了一个球。喜欢莱因克尔的伙伴认为马纳多纳无良，喜欢他的伙伴却咬死手球有效，这只能证明一个道理，很多时候人们心中的标准总是感性的，不会以事实为根据，更不会以法律为准绳。

　　那届世界杯后，我们初中毕业了，对于不同队的喜好以及引此而起的争论，不仅没有影响我们的感情，还增加了大家的凝聚力，踢球之风再度兴盛。对马拉多纳单刀球的崇拜被大家移植到了现实中，谁会耍单刀球，谁就牛，所以山本就成了我们眼中的“人物”。朋友中他球踢得最好，他的特点是快，带球高速前进屁股上疑似抹了液态氢，总能把大家过得一愣再愣。他的缺点是临门一脚很差，很多次都是在把守门员过了之后，一兴奋再连带把球门也一起过了。大家都嫉妒他，一次把他收集的很多球星海报哄抢了，我得了一张鲁梅尼格，说实在我喜欢的是普拉蒂尼，在与巴西的1/4决赛中，他著名的任意球技术失灵，射失点球让我难过了好几天。山本后来到京上学成了他们校队的左边锋，还拿过学校的最佳射手，他当年的女友来自大连，因为喜欢足球也就喜欢了他。长大的山本不会再像当年踢野球那样只顾着一人疯了似的带球突破，会传球配合了，只不过天天踢，皮肤晒得就像刚出道时的小罗。

　　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发生在大一下学期，我们的世界杯生活从暴力开始。学生楼活动室的一台电视平时锁着，管电视的是位学生干部，该同学比较喜欢与多数同学唱反调，更重要的是他不是一个球迷。当天在交涉未果的情况下，一帮人在高年级同学的带领下，撬开了学生楼活动室的门和电视机柜子。可想而知，当一个个身上仅仅裹着布条的模特走进体育场的时候，活动室是怎么样的一片骂声，在这里骂声表示惊讶，虽然与80后们的“哇噻”相比，实在太糙，但还有什么语言更能代表后青春期少年们面对此情此景的心情呢？意大利之夏两位摇滚歌手的风采让大家着迷，尽管现在看到他们的牛仔衣实在老土，但这一幕还是为不久后兴起的摇滚热埋下了一丝伏笔。那年的世界杯在有一搭没一搭中渡过了，那年脑海里留下的还有马拉多纳的禁药，加斯科因的眼泪，还有一个叫斯吉拉奇的意大利射手，他是个替补，与我在年级球队里的角色很相似。

　　1994美国、1998年法国……看球的兴趣在递减，越近的记忆反而越模糊，老了吗？也许！足球于我魅力的确大不如前，但没有它，一些生命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将永远的隐去。冠军风水轮流转，转得实在记不清，但一些关于足球的小事却终将在记忆中留存下来，就如今年神奇的章鱼哥与烦人的呜呜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