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

　　荷兰与日本的比赛后，荷兰《电讯报》说：“这种足球一度让奶牛都能睡着……”今天荷兰的报纸会报道风车被催眠的神迹么？

　　真的，这不是荷兰队，除了罗本，我只看到十个穿着橙色球衣的意大利人。这样的时刻，我无法不回忆起两年前的欧锦赛，巴斯滕的青年禁卫军在小组赛中横扫意大利、法国与罗马尼亚。那一个夏天，整个欧洲都在仰望荷兰人向着1988的高点飞去，同时在战栗中祈祷一场足球场上的“橙祸”赶紧过去。

　　直到今天，我都在想，假如那一年阿尔沙文的俄罗斯未能在加时赛中截杀巴斯滕的话，那么今天的荷兰足球，又将是何等模样？可惜历史无法假设。在时间的长河中，那一年的欧锦赛只是荷兰足球命运的又一次轮回。但又一次愈美愈痛的经历让荷兰人重新一头栽向功利主义。

　　每当大赛来临，中国的媒体总是喜欢拿荷兰的性感足球来抒情，却不知本哈克、艾德沃卡特、希丁克时代的所谓性感足球早已是历史书中的词条。

　　在功利主义的道路上，现在的荷兰人走得比意大利更远。我们知道，荷兰足球的美感来自头脑的无限创造力，但现在的荷兰队只信奉一句古老谚语：一盎司的忍耐，价值一磅的头脑。所以，在与斯洛伐克的比赛中，当我看到荷兰人与巴西人和西班牙人一样在后场反复倒脚时，我比两年前看到地中海淹没了巴斯滕还要沮丧。

　　地心引力是女人的天敌，地中海是男人的天敌，地主式的安逸是性感足球的天敌。

　　球员巴斯滕是荷兰性感足球的地标，但教练巴斯滕却是荷兰保守足球的教父。 2006年世界杯预选赛上，荷兰3比0击败弱旅白俄罗斯，巴斯滕阐述了他著名的务实足球哲学：“我宁愿赢三个1比0。 ”范马尔韦克是这一足球哲学的忠实拥护者，随着荷兰队不败继续推进到令人恐怖的23场，这个荷兰最著名的保守党一定认为他代表了荷兰足球的正确前进方向。

　　如果以赢得奖杯为唯一评判标准，直到目前为止，范马尔韦克是不可反驳的。自米歇尔斯开宗创派以来，荷兰足球向来只有两个选择：华丽的失败与丑陋的失败；现在，荷兰足球终于找到了第三条道路——丑陋的成功。范马尔韦克，这个南非球场上的马诺，一辆宝马正向他缓缓驶来。

　　更为巨大的改变发生在一个国家的心态与审美。六年前，荷兰输给捷克后，愤怒的荷兰球迷在三分钟内就为艾德沃卡特募捐了163欧元，一张法罗到布鲁塞尔的机票钱，更极端的球迷表示要将他用乱石砸死。但现在，除了克鲁伊夫可能还会习惯性地絮絮叨叨，整个荷兰都在欢呼伟大的胜利，憧憬在球衣上绣上第一颗星星。

　　这种民意是可怕的。荷兰人普遍接受了奖杯比场面更重要的概念。假设范马尔韦克这一回真的在南非成事，荷兰式全攻全守估计真的要彻底成为一个历史概念。果真如此，或许我们此生都无法重逢1988年横扫欧洲的荷兰人，无法再见1994年与巴西杀到飞起的荷兰人，1998年绝杀阿根廷的博格坎普，2000年将卡纳瓦罗、内斯塔屁股打肿的克鲁伊维特，终成风中的传说。

　　曼玉杀猪，黄蓉嫁人。人生的悲剧，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