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大街

　　□吴虹飞(音乐人)

　　人人都说贝尔萨是个“疯子”。二零零二年，因为他的疯狂，一代阿根廷精英用至为悲情的方式匆匆告别了那一届世界杯。

　　我以为，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从此会被他的人民打入十八层地狱，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不成想，八年后，他竟然卷土重来，带领邻国智利队豪取南美区预选赛第二名，并且在世界杯小组赛前两场两战两胜，第三场面对夺标大热门之一西班牙队时，“疯子”竟然继续他“以我为主”近乎自杀式的“3313”阵型……

　　他失败了，原因只有一条———他输掉了比赛。同时，他也成功了，原因却有很多：他们在大部分时间少一人的情况下，仍然与强大的对手战成均势，要不是裁判原因，他们有很大的机会战平甚至取胜；他们疯狂地进攻、射门，大胆开放的风格受到了全世界的赞誉；当然，最重要的是，尽管输球，智利队仍然安全地小组出线。

　　没有办法，无论前面有多少鲜花掌声，这最后一条，仍然充满了功利性。

　　好吧，我们得承认，吃饭就是为了充饥，睡觉就是为了休息，性爱就是为了生育。尽管让人沮丧，但从生存角度来看，这似乎就是这么一个唯目的论的功利世界。

　　可是，踢球就是为了赢球吗？足球的目的是什么？它完全不能满足我们吃喝拉撒睡的需求，属于对人们的生存完全无用且多余的东西，它唯一的目的只是带来愉悦，就像任何人家客厅里的小摆设。

　　这摆设既可以是出自大师之手不朽的艺术品，也可以是流水线上的小工艺。真正的艺术品来源于某位知名或不知名大师瞬间或永恒的创造，因为它可能独立于任何既有的价值观，所以显得有些疯狂，但恰恰因为这种疯狂，它来自于生存却超越了生存，最终会成为人类文明的标志物。而小工艺，则来自一个固定的模具，由几条生产线无限地复制，含辛茹苦的大商小贩一进货就是数十件，摆在橱柜里，看起来让人惊讶地全都一样，迅速卖光，然后迅速被遗忘。

　　智利队所踢的足球，就是一件被贝尔萨这个“疯子”雕琢成的艺术品，或许它并不多么杰出，但它在如今满街叫卖着的名叫“胜利”的复制品中间，显得独一无二。

　　福柯说：“艺术作品与疯癫共同诞生和变成现实的时刻，也就是世界开始发现自己受到那个艺术作品的指责，并对那个作品的性质负有责任的时候。”

　　看看其他大部分球队尤其是欧洲球队的表现，你就知道，它确实有资格指责世界，而世界对它则负有莫大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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